危险关系 13
一路上，布尔玛一直都和伯爵保持着距离，也保持着沉默。
“看来你今天的工作很累，你都不怎么和我交谈了。”伯爵突然停下，转头对布尔玛说到。
“嗯？”布尔玛只顾着观察周围人的目光，一时没听清伯爵说了什么。
“或者……你是在有意和我保持距离，”伯爵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布尔玛的神情，他发现布尔玛的眼神有些闪烁。“是我给你造成了困扰吗？”他追问到。
布尔玛立刻否认，“并不是！”虽然她心里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向伯爵解释清楚，或许这样就可以让伯爵明白她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从我父亲开始做生意以来，我们家在社交上一直都处于比较尴尬的境地。自从我参与了父亲的生意，开始外出社交，我都能听到我并不喜欢也不认同的外界关于我们一家的言论，所以我清楚自己处于怎样的位置，以及对于您和与您来自同一阶层的人们来说自己的价值来自于何处，我并不会因此而自卑或是刻意在人们面前显得卑微，我的自尊和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做。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充实，而且我相信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算这一天来得很晚，我等得很漫长，我也不会选择通过攀附权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很感激您对我并未抱有偏见且愿意与我平等地相处，只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停留在生意上的服务者与被服务者这一步就好。”
伯爵站在布尔玛对面，他仔细听着布尔玛所说的话，还一边思考着。等布尔玛说完，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嗯”了一声，说到：“我理解你的想法。自从上次你去我家吃过晚饭后，我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我并不在意那些人是如何揣测你我的关系的，肤浅的人总会以狭隘的目光去揣测他们不理解的事情，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对于你们家的看法一样。在我看来，你和你父亲要比大多数人更值得尊重，你们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创造了财富，这是某些来自和我相似阶层的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你们不像他们那样活的麻木迷茫，这正是我所欣赏的，所以和你来往，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尽管我们相识是来源于一个误会。”
布尔玛听得微微蹙眉，她不确定伯爵这番话是否出自他的真心，可不得不承认，他对她一字一句的肯定，像是一束阳光突然间照进了她的内心。
长久以来，布尔玛听到最多的话莫过于身为女性要有女性的自知；女性往往是不理智的，所以她们不能胜任太过复杂的工作；成为妻子和母亲是女性的天职……小时候，她在女子学校就读，那里时候的老师都在告诉她如何成为一位淑女，例如喝茶时应该怎么样端茶杯，当你端起茶杯应该翘起哪一根手指，或是优雅坐姿应该是什么样的，进餐时餐巾应该放在哪里，又或者社交时谈论什么类型话题能引起男性的注意。她同她的父母都发现她与这样的学校是格格不入的，之后她退学，父母为她雇佣了家庭教师，可那位严肃的女士却告诉她：学会多门外语，是为了让优秀的男性意识到自己的才华；骑马选择侧骑，是因为女性不能像男性那样骑马；学会弹钢琴、赏析歌剧，可以让自己变得优雅又富有品味，但永远不能弹奏太过激昂热情的音乐，因为那样会让一位年轻女性显得轻浮；就算有急事也不能提起裙摆飞奔，那样会暴露自己的脚踝，也不优雅沉稳，不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该有的行为。
可布尔玛从父亲、母亲和姐姐那里得到的答案却是她可以不必成为某个人的妻子、母亲，也可以像父亲那样设计出一张张图纸，让脑海中的想法变成工厂里运作的机器，她烦闷时可以不在乎是否合乎规矩地骑着马在辽阔的土地上尽情奔驰，她开心时可以跟随着轻快的旋律起舞，她想奔跑就奔跑，想高歌就高歌，她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只属于她自己。她对此深信不疑，但这样却招来了旁人的非议与偏见。
“你就没有野心吗？”伯爵适时地问了一句。
野心，她怎么会没有。别人的看法她不在乎，但她仍然渴求着来自他人的认同，她心底一直相信，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她最终一定能成功，可是，这一天她要等多久呢？
“乔凡尼·德·美第奇凭借教宗回归罗马带领自己的家族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从而缔造了美第奇家族的辉煌。”伯爵站在布尔玛面前直视着她，他的眼神锐利且真诚。“多纳泰罗的雕像在当时遭世人唾骂，科西莫却选择将它置于自己的庭院内，如今事实证明科西莫的选择没错。”
“您想说什么？”布尔玛似懂非懂地问到。
“我读了你姐姐写的书，她的文字让我感受到了一位独立女性的力量。在思想上给予她启迪的人，想必就是你们的父母吧，她可以为了收集素材满世界地跑，和她有血缘联结的你一定也有令人惊叹的能力，为什么不把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呢？我欣赏你与别人的不一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希望与你的关系仅仅停留在你所说的那一步。如果你愿意，你会如你所说，不用攀附权贵，我会成为你的同盟，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布尔玛沉默着站在那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看着面前的人早已词穷，她不知道要以怎样的话语回应伯爵，心底里紧紧缠绕的结却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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